越人归

今天是你余生的第一天

【苏越】不悔(生子)

第二章

 

陵越想到那贼人或许还在附近,甚至时时刻刻监视着自己,当下又惊又怒,挎着包袱匆匆退了客房。

 

阳春三月,乍暖还寒,陵越西出十余里,走进一片树林,两岸林道间缓缓趟过一弯溪流。

 

陵越坐在一棵树下,手伸进小溪里,溪水冰冰凉,紧绷的心弦稍稍慰藉。

 

这时陵越头顶的大树枝叶晃动,百里屠苏轻巧地一跃而下,稳稳地站在陵越身旁,居高临下地看着陵越。

 

陵越微微愣住。

 

百里屠苏局促了一瞬,勾勾唇露出一个自以为友善且风流倜傥的笑容。

 

陵越皱眉,赶紧站起身,板着一张脸继续赶路。

 

可百里屠苏不知道到底想些什么,一味地跟着陵越,不言不语,陵越走他就走,陵越停他也停,偶尔陵越看他一眼,他便端着讨喜的脸微微笑一笑。

 

陵越实在忍无可忍,训斥道:“公子要跟到什么时候?你做出这样的无赖行径不怕江湖中人耻笑么?”

 

百里屠苏不解道:“我为什么要怕他们?”

 

陵越气结,“我武功虽然不如你,可我天墉城弟子绝不会任人施为!”

 

百里屠苏恍然大悟道:“你是天墉城弟子?”

 

陵越被噎住却又无计可施,转身就走,不再搭理百里屠苏。这人分明是见了自己穿着天墉服饰才开始百般纠缠的,现今居然装疯卖傻故作懵懂,实在可气。

 

百里屠苏三两步走上前和陵越并肩,“我不太了解天墉城,可你也说你武功不如我,不如你跟着我,我教你功夫怎么样?”

 

陵越冷声道:“休要辱我师门。”

 

百里屠苏再接再厉道:“同行了许多时辰,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?”

 

陵越加快脚步,“无可奉告。”

 

百里屠苏疑惑道: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你们名门正派不是最讲究礼节了么?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。”

 

陵越斜了百里屠苏一眼,不作答。

 

不知不觉走了大半天,阳光不停变换着角度给陵越姣好的侧脸渡上金边,百里屠苏锲而不舍地跟着陵越,目光一瞬不转移地落在陵越的面庞上。

 

陵越被看得心烦意乱,百里屠苏就像个登徒浪子,甩也甩不掉,骂也骂不走。

 

百里屠苏余光瞥到一株葱荣芳华的桃花,飞身一掠,折下最艳丽的一枝,两指捏着桃花枝,略微发力掷到陵越衣襟处,枝丫没入,完好的一朵花开在衣外。

 

百里屠苏做着调戏的事,嘴上一本正经,“小蝉说鲜花配美人,桃花很适合你。”

 

陵越脸色一变,抓过桃花扔到地上,抿紧唇疾行,心道:师门交代出门在外不可过于引人注目,昨日被百里屠苏逼到御剑已经大为失策了,今日千万要忍耐。

 

“你不喜欢花?”百里屠苏苦恼地四处看了看,抬手接住一只蝴蝶,献到陵越面前,期待地看着他。

 

陵越气地伸手就抓住蝴蝶,刚要用力掐死,停顿了一下又松开手将蝴蝶放生,“我不喜欢,花草蝴蝶都是生灵,你不要祸害它们了。”

 

蝴蝶一点没有被吓到,反而绕着陵越翩翩起舞。

 

百里屠苏摸了摸刚刚被陵越碰到的手指,“可是桃花在你身上比长在树上还要好看啊,你看蝴蝶也喜欢你。”

 

走了一路,恼怒到一定境界后就耐下性子来观察百里屠苏,陵越隐隐感觉到百里屠苏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无礼孟浪,他实在是过于直白了,以至于显得十分无赖。

 

陵越想到这里,眉眼稍微缓和了一些,有点像在师门见到同门师兄弟年轻不懂事的那种无奈。

 

只一点软化,陵越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,如同碧洗的天空拨云散雾,闲适恬淡到极致,雅得很。

 

百里屠苏呆呆道:“你真好看。”

 

从没人这样坦白赞美过陵越,陵越情不自禁羞赧起来,“男子汉大丈夫,容貌美与丑有什么干系?”

 

百里屠苏摇头道:“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。”

 

陵越自小拜在紫胤真人门下,虽不说多清苦,可也教他严以律己,结交的人士皆守礼自重,六根清净,哪有百里屠苏这样直言不讳的?

 

百里屠苏非但没有危及到他,还满嘴好话,陵越防备的心思散了大半,一时气不起来了,但也决计做不到笑脸相迎。

 

这样被百里屠苏干扰,陵越的行程耽搁了许多,直到天色已晚才走出树林,树林在断崖之上,穷尽处往左是一片黄石,往右是深不见底的崖渊。

 

陵越越走越急,可极目望去,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没有一处人烟。

 

百里屠苏一晃身挡到陵越面前,拉住他的手臂,“不要找了,这一带我最熟悉不过了,人烟稀少,方圆百里没有人家居住,天黑了赶路不安全,还是就近点燃篝火将就一晚吧?”

 

陵越淡淡道:“若不是你,我早已走出了这片林子,我倒要问问你,你早知附近没有人家,还千方百计阻挠我赶路是什么居心?”

 

这是陵越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,且一听就是责怪自己,百里屠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,歉意道:“对不住,我……这都怨我。”

 

陵越环胸抱剑,“哦?”

 

哪有你一味逗弄,我不能反击的道理?

 

百里屠苏垂着脑袋,恹恹的,“我给你赔罪,你找一块空旷的林地好好休息吧。”

 

说完便一撩衣摆,纵身跳下悬崖,融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。

 

“不——”陵越大骇,慌忙掠到悬崖边蹲下身往下看,只有浓稠的黑寂和一点点风声。

 

太深太远了,摔下去连落地的声音都不会有。

 

他并没有这个意思啊!

 

陵越一阵后悔,对着崖底大喊,“百里屠苏!百里屠苏!”

 

身后是树叶沙沙作响,回音惊起一群飞鸟乱窜。

 

陵越跌坐在地,一手紧紧捏着霄河,一手撑在地上,掌心被杂石扎得发疼,“我没有要你去死啊……我没有讨厌你……”

 

不知道过了多久,崖下一阵悉嗦,百里屠苏抱着一堆枯枝缓缓升起,脚下凌空迈了两步,站在陵越身旁。

 

陵越怔了怔,脸上的悲伤还没收起,“你戏弄我?”

 

百里屠苏把满怀抱的枯枝扔到地上,“我去给你捡柴火了,荒山野岭,夜里定然比不上客栈暖和。你是不是一个人害怕了?”

 

陵越铁青着脸站起来,咬牙道:“我堂堂男子汉有什么可害怕的?”

 

百里屠苏浑然未觉陵越的怒气,推测道:“堂堂天墉少侠决计不会怕黑,那你是不是担心我?”

 

“人贵自知。”陵越提着剑走回树林,靠在一颗庞大结实的树干上,合上眼。

 

百里屠苏还是茫然,弯下腰重新捡起枯枝堆到离陵越不远不近的地方,手上掐了一个诀,火光星星点点最后蔓延成片,暖融融的照亮了一方天地。

 

尤其重要的是,又可以看清陵越的脸了。

 

陵越仍是闭目,听到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远,几近于无的时候才睁开眼,果然百里屠苏又不见了。

 

他莫名烦躁起来,不过是同行了一天,竟有些习惯了,似乎在之前的人生里从未有过与人单独相处的时候。

 

百里屠苏一回来就见到陵越整个人都在出神,遂问道:“想什么呢?”

 

陵越反应过来,神色淡淡的倒是看不出情绪,“去哪里了?”

 

百里屠苏变戏法般拿出一个布袋,“我找了几个鸟蛋,还有挖了一些野菜,一天没吃东西了,你肯定饿了吧?”

 

陵越慢慢挪到篝火边,捡了一根柴火轻轻拨弄着火苗,“我不饿。”

 

百里屠苏在火边坐下,在距离火堆三分处挖了个坑,将十来个鸟蛋放进去,再往坑里推了些土,将鸟蛋盖住,“不知道你们天墉城吃不吃这个,但是野菜肯定是不出错的。”

 

陵越表情有些怪异,“野菜你要拿来烤不成?”

 

百里屠苏手上有条不紊的动作一顿,“我……”

 

陵越又问:“你随便拿了这些蛋,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人要吃你,你娘亲会怎么想?”

 

百里屠苏:……

 

他忙把鸟蛋挖出来,“我不吃就是了。”

 

蛋壳的色泽完全变了,显然已经熟了。

 

望着百里屠苏手足无措的样子,陵越终于“扑哧”笑了一下。

 

百里屠苏也捡了一根树枝,一个劲往火焰里戳,险些烧到手指,“我要是被人吃了,我娘只会怨我太弱了,是活该。”

 

陵越默了默,从百里屠苏手里拿了一个蛋,细细剥了壳送到他嘴边,“吃吧。”

 

评论(16)

热度(303)
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