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苏越】不悔（生子）
第十四章
百里屠苏眼底漆黑，比一潭死水还多些空灵。
“百里屠苏，你劫掠三十六山、七十二教，灭极剑宗满门，烧毁十余座山头，令半数教派名存实亡……”云易岚一一罗列罪状，顿了顿看向田不易，继续道：“天音寺青云门尚且不能幸免，普智师弟身亡，田老弟可是被拔光了三个药田？”
田不易气得脸红脖子粗，铜铃大的眼狠狠盯着百里屠苏，“你认是不认？”
百里屠苏道：“银钱我已如数奉还，火我没有放过，极剑宗作恶，普智入了心魔，皆是罪有应得。”
张小凡捏了捏衣袖，看了田灵儿一眼，紧张地抿着唇。
田灵儿摇了摇头，竖起手指在嘴上嘘了一声。
“放屁！”田不易啐了一口，“还钱？还如数奉还？你是不是要告诉本座，本座的药田分文不值？普智师弟普渡众生怎会入了心魔？”
百里屠苏点了点头，田不易差点背过气去。
“我没有拔过你的药田，当然就分文不值。”百里屠苏缓缓道：“普智求我杀他，我便杀了。”
“狗屁不通！”田不易气狠了，一掌向百里屠苏胸口夺去，百里屠苏快速侧身，手抬起刚要抓上田不易手臂，突然停顿了一下，后退两三步，红衣黑发，面无表情。
小狐狸差点没抓住百里屠苏的肩膀，晃了一下站稳，舔了舔爪子，向着田不易跳过去。
百里屠苏一把将小狐狸捞回来，提着尾巴，“别闹了。”
田不易更怒，“好哇，今日我非要教训教训你个黄毛小子。”
苍松转了转眼珠子，将田不易拦下来，“田师弟，不要冲动，你不是百里屠苏的对手。”
“放屁！他百里屠苏吃的饭还没本座尝过的盐多。”
百里屠苏淡淡道：“你应当打不过我。”
陵越有些想笑，百里屠苏还是老样子，直白得过分。
倒是芙蕖没能忍住，笑出了声来，被涵素瞪了一眼，赶紧捂住嘴，悄悄挪到陵越身后。
芙蕖戳了戳陵越后背，“大师兄，我觉得这个百里屠苏没他们说的那么坏？”
“为什么这么说？”
“他有些傻乎乎的。”
陵越以拳抵唇，唇角要勾不勾，最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。
他比谁都清楚，百里屠苏的赤子之心，他打从心里不相信那些事是百里屠苏做的，可他什么都不能说，什么也不能做，因为陵越也比谁都清楚正魔的界限，他的情思或是爱重，统统被束缚在正魔不两立的绞刑架上。
约定成俗，谁也没有心力去想，最开始正魔为何而对立。
田不易提着剑攻上去，肥胖的身形出奇灵活，旋着身，剑影唰唰唰驱散了紫榕林中弥漫的瘴气，剑气运足了便汇聚在一处，百里屠苏持剑来抗便散开，零零落落又雷霆万钧地从各个刁钻角度袭向百里屠苏。
百里屠苏仰面向下倒去，左腿曲起，右脚脚跟摩擦着地面往后闪去，躲开了迎面而来的攻击后一拍地面跃起五尺有余，手腕转的轻巧，焚寂剑轮换着方向，只听见接连不断的利器撞击声，百里屠苏收剑立在原地。
毫发无损。
田不易面色铁青，他虽没有尽全力，可百里屠苏游刃有余之程度竟是不费吹灰之力。
云易岚啧啧两声，“田老弟，看来不服老不行啊。”
田不易活像吃了一只苍蝇，咬牙道：“你行你上啊！”
云易岚傲慢地抬起手，掷地有声道：“布阵，八凶玄火。”
李洵诧异，小声道：“师傅，师祖不在啊……”
云易岚斜了李洵一眼，“有我在，你还担心什么？”
百里屠苏垂眸看着地面，方才身死的鬼面人受到了残余剑气的毒害，衣衫褴褛不堪，鬼面具碎开，露出一张惨白且清秀的脸。
百里屠苏轻声道：“他才十八岁，七年前他有做错过什么么？我如今二十有五，三十年前我又做错过什么了？”
张小凡、芙蕖等人露出了悲悯的神色，张小凡嘟囔道：“草药是师姐拔光的，其实不关他的事。”
陵越皱眉看向张小凡，“你说什么！你再说一遍！”
陵越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凶过，张小凡吓了一跳，连忙捂住嘴，咬了咬唇，“我回去就和师傅说实话。”
张小凡等了很久，陵越都没有说话，等他抬头看，才发现陵越专注地看着被熙攘人群包围的百里屠苏，焚香谷的阵法已经启动了，陵越的眼神有三分柔，五分愁，两分欲说还休，张小凡一愣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，这样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注定悲勇的孤胆英雄。
八凶玄火阵法，如其名一般凶恶，在独属于玄火的阵法中，焚寂竟落于下风。
芙蕖惊呼道：“好强的杀气，焚香谷怎么用这样的阵法？”
张小凡顺口接道：“古来就有以毒攻毒的说法，如今以恶制恶倒也说得过去。”
陵越喉间压着苦，闻言竟一阵恶心反胃，捏紧了拳头。
张小凡始终留神观察陵越的神色变化，见此摸了摸陵越手臂，“阿越……”
陵越避开，看张小凡的眼神无比陌生。
张小凡如遭重击，张张嘴，说不出话来，不一会儿，陵越又转过头去看百里屠苏。
焚香谷众人移动速度极快，攻击交替接连不断，再加上玄火的炙烤，百里屠苏有些狼狈，在整整十六个人操控的阵法中除了不停闪避，一时间没有办法杀出重围。阵眼很明显，就是居于首位的云易岚，却怎么也无法接近他。
张小凡抓住陵越肩膀，挡在陵越身前，他和陵越一样高，身形要更宽阔些。
陵越恍惚了一瞬，就要去推开张小凡，“你做什么！”
张小凡低头看着陵越握在剑柄上的手，用力过度，骨节发白，脉络紧绷。
“阿越，是你要做什么？你是要冲着我拔剑还是冲着云易岚？”张小凡苦笑，“我倒宁愿你是冲着我。”
陵越松开手，五指不自然地虚握了几下，“你……”
“我猜出来的。喜欢一个人，难免会去钻研他的心思，读出他的每一个表情，这样就永远不会惹他生气难过。为什么会是他……你怎么会认识他？我常常和你在一起，你根本没有机会认识他。”
陵越道：“在七年前。”
张小凡面色灰败，两根须须沮丧地贴着脸蛋，松开陵越的肩膀，和他并肩站着。
这一瞬间，他才明白，他早就失去陵越了。
默了半响，张小凡轻轻声道：“阿越你要小心，方才涵素真人也看了你好几眼。”
陵越哑声道：“对不起。”
张小凡缓慢地摇了摇头。
焚香谷众人虽能令百里屠苏在阵法中四处躲避，却伤不了他，灵力不断输出，时间一长便力有不逮，陵越松了口气，不再关注战局，走到涵素身边问道：“掌教真人，需不需要帮一把焚香谷？”
涵素真人摇头，“是该给云易岚一个教训了，让他知道天高地厚。”
陵越附和，站到一旁。
有一个弟子支撑不住了停下了施法，云易岚眼中凶光四射，一掌将弟子拍出了阵法，运功顶替了他的位置。
百里屠苏发现破绽，操着焚寂一剑劈向停了一瞬的缺口，云易岚举起玄火鉴召出八荒火龙，把百里屠苏又逼回原位，焚寂屡屡受挫，已有不忿，剑身震颤发出锋鸣声，一股古朴悠远的气息缓缓溢出，随之裹挟而上的是铺天盖地的肃杀之气。
“屠苏哥哥对不起，襄铃忍不住了。”小狐狸跳落在地上，慢慢幻化成人形，与百里屠苏肩靠在一起，“屠苏哥哥，不要再和他们耗下去了，你无心与他们作对，他们却不会放过你的。”
众人纷纷露出震惊之色，云易岚大喝道：“竟是九尾妖狐！好你个百里屠苏，豢养上古妖物，我今日定要替天行道。”
襄铃板着脸，两手并拢就是一道灵力打向云易岚，云易岚倒退一步，阴着脸叫道：“涵素！田不易！你们究竟要看戏看到什么时候？”
涵素真人与田不易对视一眼，终于加入战局。
阵法一下子强劲了三倍有余，运转速度更快，百里屠苏带着襄铃闪过应接不暇的劲气，云易岚怀恨在心，操纵着八荒火龙咬向襄铃，襄铃无暇躲避，只能选择硬挨，九尾狐不如龙族体质强硬，情急之下百里屠苏抱着襄铃挡在她身前。
“啊——”百里屠苏痛呼出声，一口鲜血猛地吐出，单膝缓缓跪地。
“屠苏哥哥！”襄铃扶着百里屠苏，泫然欲泣。
陵越往前迈了一步，很快被张小凡抓住衣袖，张小凡恳求地望着陵越，“阿越不可！”
陵越深深望了百里屠苏一眼，闭了闭眼，不再动。
百里屠苏竟也隔着熊熊烈火望过来。
所爱隔山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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