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人归

今天是你余生的第一天

【简溪X梁宝晴】酿错

第二十八章

 

简溪静静地躺在病床上,肤色比洁白的被单灰暗些许,氧气罩已经拆掉了,呼吸细细的。

 

梁宝晴看着看着,心中细水流长的苦味浸润开,倾身在简溪干燥的嘴唇上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,眼睛虔诚地闭上。

 

简溪这时睁开眼睛,勾起唇嘬了梁宝晴一口。

 

梁宝晴退开一些,歉意道:“我吵醒你啦?”

 

简溪摇摇头,“是我自己要醒的,我感觉到有人想要和我说说话。”

 

简溪的声音温柔极了,同时很轻,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听得清,轻轻的声音里有股阳春白雪的味道,像是从遥远的天边来,烟雾弥漫着,雨帘遮挡着。

 

梁宝晴小心翼翼地问:“那你想要和我说说话么?”

 

简溪眼里竟然有一览无余的爱意,“我想的,不然我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睡下去。”

 

梁宝晴拼命在脑子里搜寻合适的话题,最后干巴巴道:“程阳被送进精神病院了……对不起,我害得你这么苦,还一直用精神压迫你。”

 

梁宝晴其实有点紧张,自从简溪前几天恢复意识,对他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,变得和煦且亲切,他没办法立刻适应这种相处方式,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。

 

简溪笑道:“都过去了。能推我出去走走么?总躺着感觉自己像个瘫痪。”

 

“想去哪里?”

 

“随便走走吧。”

 

梁宝晴轻手轻脚地扶着简溪下床坐到轮椅上,推着他出了病房,医院不愧是医院,哪儿都有一股消毒水味,很沉重,很严肃,好像一个精密测量生命体的实验室。

 

简溪左右看了看,打趣道:“我们两个挺多灾多难的,医院也不知道来了几回,干脆定居得了。”

 

梁宝晴抿着嘴不说话,推着简溪进了电梯。

 

简溪转过头看到梁宝晴不太高兴的样子,往自己嘴上打了一巴掌,“是我说错话了,掌嘴。”

 

梁宝晴抓住简溪的手,嗔怪道:“你别随便乱动!我就是不太喜欢医院。”

 

简溪把梁宝晴的手包进掌心摩挲,“我也不喜欢,很快我们就都好了,都会离开这里的。”

 

为了能让简溪一直握着自己的手,梁宝晴弯着腰,一只手绕过轮椅后座和简溪相握,一只手推着轮椅。

 

两个人出了电梯来到医院的后花园,中间横亘着长长的凉亭,风本来是有些温热的,吹过层层叠叠的树荫时被过滤了一遍,吹到他们脸上时就变得凉爽了。

 

简溪松开梁宝晴的手,“好了,快把背挺挺直吧,本来就很驼背了。”

 

梁宝晴失落地收回手,凝神看着简溪的侧脸,真奇怪,才短短几天就看着完全不一样了,五官一成不变,只能模糊地揣测是收起了锋芒的缘故。

 

然而气质闲淡到一定程度,就开始格格不入了,整个人透着怪异。

 

梁宝晴不可抑止地悲观起来,“简溪你是不是害怕我?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待我,没有关系的,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……你完全可以赶我走的……”

 

简溪很不明白,“我为什么要赶你走?”

 

梁宝晴苦涩道:“虽然你没有,但我却感觉到你现在……根本就是一个没有情绪的躯壳,如果这样,还不如像刚开始一样,因为痛恨我而羞辱我。”

 

简溪道:“我从前做错了,我不能再那样欺负你了,你的病还没有好,我得照顾你。”

 

梁宝晴绕到简溪身前,大声道:“你不欠我的!我不用你照顾!你看看你现在,你怎么照顾别人?”

 

简溪捂住胸口咳了两声。

 

梁宝晴吓得赶紧弯腰去扶住他,“怎么了,哪里难受?”

 

简溪摸摸梁宝晴的头发,“阿宝你在不安些什么?你想要的我都承认,我不会再欺骗你、欺骗自己了。”

 

梁宝晴看向简溪的眼睛,这双眼大概因为虚弱有些无神,眼神是涣散的。

 

简溪两只手艰难地拢住梁宝晴的腰,“我爱你。”

 

爱这种东西,挂在嘴边,就好像是假的了。


梁宝晴犹豫了一会,刚刚打算回抱简溪,就听到他继续说道:“至少在你仍然坚持你的感情无误以前,我都陪着你,等你病好了,你才能看清楚自己,到时候我们……再说。”

 

梁宝晴收回手,不可置信道:“你还是不相信我?”

 

简溪轻柔地笑着,“抱歉……还是交给时间吧。”

 

梁宝晴一瞬间天旋地转,兜头泼过来的甚至不是凉水,而是寒冰。他想大声地指责简溪,可简溪笑得那么温柔,说话那么有理有据,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能无理取闹。

 

许是梁宝晴怔愣的表情太过可怜了,简溪叹了一口气,指着边上的石椅道:“你也坐下吧,我刚刚说的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,你只要知道,我爱你,这是肯定的。”

 

梁宝晴缓缓坐下,低着头,“可你不信我。”

 

简溪道:“等我出院了,我们去国外结婚好么?”

 

梁宝晴蓦地抬头,眼睛亮了一瞬又熄灭,“我们不谈这些……你为什么不画画了?是不是因为我?我记得你喜欢灵动的景物,而不是那些刻板的建筑图。你实在有天赋,不应该放弃的。”

 

简溪的目光越过梁宝晴,越过凉亭,越过一切实际存在的事物,仿佛到了一个无遮无拦的地方,“我以前把这个也怪在你身上,为了能好好教你,我上课听得尤其认真,结果你却不是真心想学。”

 

梁宝晴局促道:“我……”

 

“其实不是啊,我在意的只是我的模特不见了。”

 

梁宝晴呆呆地看着简溪。

 

简溪回过神来看他,笑道:“真的。有机会的话,我再给你画一次。”

 

梁宝晴想到那次画的内容,脸上可疑的有些红晕,结巴道:“画……画什么啊……”

 

“裸体啊。”简溪眨眨眼睛,“你的。”

 

梁宝晴赶紧转移视线,忍不住又喜悦了起来,只要自己不问,只要不涉及某些问题,他和简溪能相处的多么愉快啊。

 

梁宝晴又问:“那你是怎么进入项氏的?”

 

 

&

 

简溪遇到项允超是个偶然,出差到台湾的项允超正好和简溪住在同一个旅店,也就是之前简溪和梁宝晴一起住的旅店。项允超看上了墙上的挂画,问了酒店的负责人,出了重金人家也不愿意割爱,无奈之下只能打听起画家的消息。

 

店家笑笑说:“巧了,画家现在就住在这。”

 

项允超找到简溪,说明了来意,可简溪十分冷漠地拒绝了他,并表示从今以后不会再画画了。

 

项允超给了简溪一张名片,“想通了可以直接联系我,我保证会让你站在食物链顶端。”

 

后来简溪联系了项允超,却不是来画画的,项氏是做建筑业的,他想进项氏做个建筑师。

 

项允超问他为什么,简溪回答说我需要钱。

 

建筑师成名比画家更快更简单,每个人都要住房,房价一路走高,越有钱的人越喜欢买高端的住宅来证明自己的档次,而有心思收藏艺术品的人却太少太少了。

 

&

 

 

简溪说完后,梁宝晴问他,“你为什么缺钱?”

 

简溪笑道:“我骗他的。”

 

他不是缺钱,是缺名,只有名声大噪才能让梁宝晴时时刻刻知道自己在哪里。

 

问一答一,更多就没有了,梁宝晴没问简溪为什么骗项允超,于是简溪把话停在这里。

 

梁宝晴问了的,简溪都会回答,可只要梁宝晴沉默,简溪便和他相对无言,自始至终都在笑,然而这笑容却不是因为快乐。

 

一个时刻微笑的人,可能只是怕被看穿心底的叹息。

 

叹息什么呢?

 

梁宝晴仔仔细细地看了简溪一会,心里闷闷地痛。

 

看似豁达通透却失去了人格上的独立,除了一味的包容和接纳,没有一点儿棱角。


梁宝晴终于不再抱有侥幸心理,这样的简溪暖则暖矣,却没有生气,不够鲜活,好像是命运无情摧残下无根可依的浮萍,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处境,终于看清了生活的现状,因此屈服,因此妥协,因此随波逐流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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